2017年1月9日 星期一

集中力是怎樣練來的

集中力是怎樣練來的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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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2010-01-12 18:00:23)轉載▼
標籤: 張五常 集中力 教育
分類: 五常談教育

前文《思想要有憩息的空間》提到:集中力可以練回來。幾位同學跟著求教怎樣訓練集中力。本來不打算回應,後來一位說他上課時魂遊四海,老師說的聽不入耳,成績不好。我於是認為要說說怎樣訓練集中力。自己當年上課也是魂遊四海,成績也是差得離奇。

先給那位同學一點安慰吧。當年上課我魂遊四海,可不是因為集中力不夠,而是倒轉過來:集中力太強!老師說的沉悶,或題材毫無新意,我的思想就集中於釣魚、放風箏等玩意上,想著怎樣改進這些玩意的技能。不能說我當年沒有集中力,只是集中於學校之外的「學問」罷了。這種「集中」當然每試必敗,被逐出校門罪有應得,對前途的發展可以很麻煩。但除了這些不幸,因為集中力強而魂遊四海不一定是壞事。當年我在釣魚、放風箏及不少其他孩子們的玩意上所向無敵,知道自己之能,到了近二十四歲把集中力轉到學問那方面去,其效果與孩子時玩的差不多。

這就帶來先要說的兩件事。
其一是如果你對某些事項沒有興趣,集中力是無從培養的。問題是有天賦可以誤導。興趣往往要認真地嘗試一段時日才能肯定自己有沒有。好比下象棋與打橋牌,我有點天賦,但沒有興趣。有點天賦但培養不起興趣的事項,這裡那裡足以應酬一下就適可而止吧。

第二件事:除非生計上有所需要,自己知道沒有天賦的不要強求。當年在乒乓球與桌球這兩項玩意上,我很快就知道自己的天賦不足。天賦不足不難知道。條件是要客觀地衡量自己。一九五二年我教阿團打乒乓球,教了兩天我知道他的天賦比我高出太多。三年後我對阿團說他是世界冠軍的材料。

學問是另一回事——完全是另一回事。也有兩點。其一是學問千變萬化,不同的各方面數之不盡,同學要嘗試,不可能找不到自己有興趣的。其二是要在學問上作出貢獻,甚至作出重要的貢獻,超凡的天賦是不需要的。以經濟學為例,如果搞純理論,天賦不足或不自量力地搞,以悲劇收場是慣例。然而,在學問上搞理論不是那麼重要。另一方面,有實用性的理論不多,學之不難。一代大師如高斯,經濟理論他知得少,只是對成本概念的掌握到家。高斯的主要本錢是集中力強,可以持久地在一個話題上拼搏。集中力與拼搏之能也算是天賦吧,雖然不是舉世嘩然的森穆遜那一種。高斯的持久集中與拼搏之能讓他碰中大獎:調查音波頻率他碰中了高斯定律!我認為一百年後的經濟思想史,高斯的名字會蓋過森穆遜。不斷地嘗試是一腳踏中的玄機,但要有持久的集中力,也要知道踏中的是否重要。後者是品味的取捨,是另一種天賦。沒有興趣不宜搞學問,品味塵下也不宜。

缺乏興趣是無從培養集中力的。同學們求學的興趣不足,嘗試不夠是一個原因。更關鍵的原因是老師學問不足,或教得沉悶。在中、小學,老師的選擇不多,學子要不是聽天由命,就要靠自己選擇有趣的讀物,或多交有啟發性的朋友。進了大學,選擇老師的彈性加寬了。在大學選老師,不要選講得好聽的。要選有學問深度的老師。當然,有深度而又講得好是兩全其美,很有點苛求。我當年只管學問有深度的老師。

當年在大學,走遍校園查詢教授高士,同學之間的傳言通常可靠。當然要找有頭有腦的同學才問意見。千萬不要管哪位教授打分是寬還是緊。入課室要早到,選坐前排,聽課時要跟著教授的思路,要跟得很緊。如果因為要抄筆記而略為跟不上,不抄為妙。當年我不作筆記,只是帶著一些紙張,胡亂地寫些什麼,好叫教授以為我記下他說的。其實我集中於聽他說,集中於跟他想,抄筆記會擾亂這集中力。緊跟教授的思路是上課時訓練集中力的重要法門。曾經提及,我重複又重複地旁聽艾智仁的課,過了兩年他說一句我往往猜中他下一句會說什麼。不作筆記,集中地聽,課後集中地想,想不通的找他集中地問。如此這般地練了三年,你道我學的是些什麼?是需求定律。離開大學後我不斷地把這定律應用到真實世界的現象去,六十五歲才動筆寫《科學說需求》。

沒有興趣不能集中,腦子疲倦也不宜。記著,思想是腦子的運動,而疲倦是不宜思想的。集中不要勉強。漫無目的,近於什麼也不想的那種魂遊,對集中可有大助。讓腦子憩息對思想重要,對集中也重要。

這就帶來自己的經驗之談。頂級的集中力不可以招之使來,而是要等impulse 的出現,即是要等有點激情的慾望,有點難以自製地要去想。這種「激情」不可以招之使來,但如果思想的憩息處理得好,不愁不會出現。習慣了,不招之也會來。更奇怪的是,好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,在半睡半醒中我會無端端地想到答案。可能因為集中地想而不達之後,腦子可沒有忘記,在夢中給我提供答案。這是思想集中帶來的意外收穫。

同學們要考一下自己的集中力嗎?晚上坐在書桌前讀書溫習,把手錶放在書桌上。如果你能練到過了三十分鐘才知道手錶的存在,你的集中力有小成。動不動過了兩個小時才知道,你的集中力沒有問題。

一九六六年,我寫好了《佃農理論》的第一長章,打字近四十頁。老師艾智仁在該文稿寫下評語,密密麻麻,沒有放過一句。回家晚飯後我坐在書桌前細讀艾師的評語,逐點消化,細想每點怎樣處理,達到自己滿意之境時,發覺十七個小時過去了。這是我不知時間過去的集中最長的一次。那時三十歲,體力勝於今天。今天是疲倦終止我的集中力,最長約三個小時。跟大自然鬥法是鬥不過的。

不知道時間過去是衡量集中力最可靠的準則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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